新天地：好的本质永不变

杨博根

　还记得嘉宝在奥斯卡奖获奖电影《上海大酒店》的里面那句名言吗？——“人们又来了，人们又走了，从来不变的，是酒店依旧。”这是对新天地88总经理德国人杨博根(Jan Buttgen)的写照。

　　对杨博根来说，虽然每天推开的都是同一扇门，但门里的生活都总有新意。

　　从黑森林边的小村庄中一路走来，27年的酒店生涯让他学会了处处无家又处处有家，“很多人觉得酒店不是家，但我想说的是，心在的地方就是家，如果心不在了，酒店和家都只是一堆建筑材料的物理堆砌而已。”

　　如果说上海是一个大染缸，那么五星酒店就是一个小染缸，而每一个来了又走的客人，就是加深这染缸色彩的一个分子，越是浸淫其中，就越是对每一个分子越来越着迷。这是杨博根对酒店的一种解读。“我是德国人，但我不喜欢德国哲学，因为太枯燥了，要想了解人性吗？你到酒店来学吧，这里有丰富的教科书。同样，如果你对‘人’没有兴趣，我不建议你从事酒店这一行业。因为酒店就是一面镜子，每个从它面前经过的人，都会被照出他的喜怒哀乐。”

　　“当你对人产生兴趣的时候，你就会爱上为人服务的行业。”杨博根当然不是外国雷锋，但是他坚信《新约》上说的“给予比接受更为有福”，真正的慈善不是给穷人钱财，而是为他们的需要提供服务，这才是的善举。“就好像我们有一个服务员阿姨，她发现有个客人习惯在床上看书，就在每天整理床铺之时，把客人前一晚看到的地方用书签夹好，然后轻轻放回床头。客人后来说，这个阿姨带给了他妈妈才有的幸福感。”

　　杨博根跟我说话的时候，服务员端了两杯水来，因为没有附带杯垫，杨博根一边说话一边用纸巾擦拭着水杯在茶几上留下的浅浅印痕。“这是职业习惯，酒店里所有东西都要时时刻刻保持该有的秩序。”杨博根放下纸巾搓了搓手，眨了一下有点孩子气的大眼睛，答疑似的对我说，“我知道你想问我这样活着会不会很刻板或者很累，但就像人生中有些原则是必须被遵守、不能被抛弃的一样，五星酒店的桌子上，不能有印痕。”

　　“那五星酒店里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改变的哪？”我发问。

　　“很多。比如，我会告诉我的员工们，看到客人的时候，不必像电脑程序那样地问候‘先生，早上好’、‘先生，下午好’，我的员工们会说‘嘿，李先生，今天你早餐没怎么吃，是菜不对胃口吗？’或者‘你要不要多加一份新民晚报看看，了解一下上海人的真实生活？’”杨博根对着那位端水的服务生笑言，“他们跟我一样，不是木头人，更不是机器人，让客人保持与‘有趣的人’的接触，而不是整天都被酒店烦琐的规章制度所包围，这才是五星酒店该做的，否则，就是本末倒置了。”

　　每间房间都播放着太空声音为住客缓解压力，在书桌下填放着吸收电脑辐射的晶体。

　　杨博根就是如此身体力行的。他经常在自己的酒店里举办各种各样的派对和聚会，目的就是让每个进入酒店的人，都能因为这个酒店而活得更丰富。“你相信所谓的‘大饭店爱情’吗？我就亲手缔造过这样的一段姻缘。”杨博根略带得意地回忆着，“一次我在酒店里举行一个慈善酒会，其间我发现一个平时挺活跃的小伙子那天看上去有点闷闷不乐，我就坐到他边上问他怎么了？他说：‘哦，老杨博根，我每次参加派对都希望能找到一个女朋友，可是一直找不到。’我想了一想，说：‘这样，从今天起，这个慈善酒会每周都会举办一次，一半为了捐款，一半为了你。我相信，只要你来，肯定会在这里遇到你等的那个人。’结果一个月后，他真的找到了‘她’，后来他们在我的游艇上举行了婚礼，我把游艇开到了很远的深海。前不久我刚收到了他们两个孩子的照片，就像童话里说的那样——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着。”

　　“他们从此幸福地生活着。这听上去很完美，是不是做酒店的人都有追求完美的倾向？”我又追问。

　　“哈哈，你错了。”杨博根摇摇头说，“我坚信的是，事物只有在其不完美的时候，才是完美的状态，因为一旦当你达到了后的完美，还有什么可以让你期待呢？”这听上去有点绕，为了讲明道理，杨博根给我摆起了事实。他打开客房桌上的红木匣子，取出了三本印刷精美的小册子递给我看。“这是我们的一个实习生编写的关于上海吃喝玩乐的简易指南，客人和我们都很喜欢这些薄薄的小册子，我不否认，这其中有些菜名可能不准确，有些名胜的历史掌故可能有出入，但正是这些错误代表着我们酒店对客人的一种诚意和对生活的一种理解—我们完全有这个能力去买一本市面上权威的上海旅游指南放在客房里，但我们却选择了自己编写、排版、印刷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法，因为我相信，在人生中的有些事情上，笨拙和不完美，要比准确和完美更加可爱，也更加真实。”

　　“那么，对你而言，什么样的酒店才是可爱的呢？”

　　“我觉得可爱的酒店是二十多年前，我在德国住过的一个小酒店，他们祖孙三代都住在酒店里并为酒店工作，客人每天的三餐都是在长桌前和老板全家一起享用。这家人知道每个客人的一切生活习惯，甚至知道你孩子的生日，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说到这里，杨博根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年纪，“那个酒店的老奶奶每天都会根据客人的要求为他们准备不同的咖啡，有的配小饼干，有的配牛奶。”老奶奶的咖啡，让杨博根明白了一个道理，酒店是一个需要用爱来浇灌的地方。所以，他才会在自己的酒店中播放太空的声音来为旅人安神，在办公桌下填放吸收电脑辐射的晶体来为住客减压，还有可以带回家的特质糖果、可以借阅的书籍、可以备用的手机⋯⋯

　　“你要我用一个词来形容酒店，我不会选择名利场，而会选择‘爱’，因为酒店中的每个客人都是需要爱的生物，无论他贵为王公贵戚，还是平民布衣。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都是带着微笑入睡的，因为我知道我的客人们又在关怀中度过了一整天。”